无声相逢（下）
-金采源X金珉周
-美院学生X画室模特
ps故事很清淡 结局有糖（大约
04
I城一中虽不是专业艺校，但艺术系也是一块相当不错的招牌。金采源就读于I城一中艺术系，今年就要高考。
高考在即，画室里面却鲜有紧张情绪，女孩子们嬉闹依旧，偶尔翘一节晚自习去小吃街买芝士榴莲饼，少女们的中学时代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。
“采源姐姐，我先去吃饭，待会给你带关东煮噢。”仁美溜到还在和最后三张速写作斗争的金采源背后，轻轻戳一戳她的肩膀。
“好，麻烦你了草莓。”金采源脖子上的酸痛令她转头困难，于是只好冲着面前的空气点头致谢。
女孩子们前脚后脚都离开了画室，只剩下还在画速写的金采源、没完没了地整理着石膏雕像的裴老师和讲台上的模特。说来也怪，大概第二节课下课大家就陆续完成并上交了模特画像的作业，但在此之后那个女孩却并没离开，而是伏在讲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，没有扎起的长发遮住她一半的脸庞。
金采源迅速地抬头瞟过她一眼，低头，再抬头瞟一眼，低头。
“十五张速写会不会太少，采源？”裴允静老师的声音突然放大在耳边，金采源惊得汗毛乍起：“够……够了裴老师。够了，够了。我还有三张马上画完！”
“我看你这天天心不在焉的，今天还迟到这么久，下不为例。赶快给我收收心，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，专业和文化都得给我按正常水平拿高分。”裴允静从身后抽走金采源手上的铅笔，“吃饭去，吃了赶紧回教室上自习。”
“呜……谢谢裴老师！”金采源如获大赦般转过身冲着裴允静一鞠躬，而裴允静早已走到画室最后继续摆放石膏像了。
而讲台上，那个模特却还没有离开。金采源走到画室门口回头，发现她似乎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，手下压着一叠白纸。她因过于清瘦而凸出的脊骨轮廓格外清晰，后背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均匀地起伏。
05
“不知道呀，好像就是来兼职的吧。”本田仁美正在努力将一杯阿华田杯底的波霸吸起来，“裴老师没怎么介绍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。”
“噢，是吗？”金采源轻声说。
南方的春初，昼夜差还没有很大，傍晚七点的天空里还游荡着粉紫色的晚霞，月亮将明未明隐于云端。人声鼎沸的小吃街里，塞满了穿着校服的一中学生，烟火气弥漫。喧嚣拥挤之中，金采源没由来地出神了，她回到那间白炽灯明亮的画室里，回到第一排的座位上，回到了……
“姐姐？”仁美的手在她面前一晃，“发什么呆呢？走快点啦要点名了。”
“啊！”金采源回过神来，预备铃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，身边的脚步声纷纷变得急促慌张，“不能再迟到了，快跑！”接着就拽过仁美的手往即将关闭的学校大门奔跑而去。
晴夜，火烧云，晚自习。
见底的奶茶，飞奔时向后扬起的马尾，呼吸声。
和同伴朝着目的地的肆意奔跑的感觉，风流溢过指缝与耳畔的感觉，被头顶的云霞灿烂着陪伴的感觉，不是中学时代最美好的事情吗？余光里的行人光影都变得模糊而短暂，视野像一只巨大的走马花灯，金采源陷在中心。
可是，有一个瞬间，似乎被拉长了，一张有些熟悉，又更疏离的侧脸，也飞快地从金采源的视野里一闪而过，随后迅速与人潮融合在一起，再也辨不明晰。
金采源停住了脚步，回头张望着。
“怎么啦？在看什么？”仁美被金采源突兀的停止带得一个趔趄，有些不悦地摇了摇她的手臂，“姐姐你今天真的怪怪的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？”
于是金采源回过头：“没什么……瞎想。”
06
自那以后，金采源总觉得自己时常会时常想起那个模特。说来也怪，她不是个会主动亲近别人的性子，但每每在画室看见那张带着些许冷意的面庞，她总会有偶尔的失神。
集训很快就要结束，4月之后大家就要去往自己心仪的学校进行面试，五月再回来时就是自主复习了。金采源打算申请的学校是Z省的O校，在全国美院里排名很靠前，虽然申请表已经通过，但接下来的面试她还没什么底，作品也还有不满意的地方。于是她打算翘掉下午的文化课，背上画板往画室去了。
向着夏天过渡的天气，晴朗得不像话，阳光热烈之下，四周都被映得雪白一片。空荡荡的前广场，一个人也没有，背着画板的金采源格外显眼。她朝前张望，教学楼前那一排小叶榕里恍惚有一个影子正朝着她的方向走着。
“被安主任抓到就危险了。”金采源皱了皱鼻子，加快了步伐，同时紧张地盯着那个愈发清晰的身影。
啊。
同样背着画板的女孩，披散在肩侧的长发泛着冷棕色。两腮一点点的婴儿肥，微微张开没有闭合的嘴唇，清透的樱桃红。
上扬的忧郁眼睛。
当然是她。
金采源想，也许她也看见了她，因为嘹亮的蝉歌声中，冷情空荡的教学楼下，树荫与日光交界之处，只有她们两个人——女孩如秋意般薄凉的眸子分明也望进金采源的眼睛里去，同时放慢了脚步的两个人，金采源的手不知觉抓紧了画板一角。
“嗨。”是应该这样打招呼吗？
还是，“好巧啊。”可是有点太尴尬了吧？
果然，还是，微微点个头致意会比较得当呢？
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。
这句话如落石重重地跌在金采源的心腔里。
很多年后，金采源再次回想起那时的对面相遇，总会想，也许，少女的怯懦是等同的，她们都为彼此做了选择。
尽管，在沉默着错身而过之前，她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方的眼睛里。
07
“好的，大概没什么问题了，面试到这里结束，辛苦了。”面试的老师阖上文件夹，朝金采源微笑致意。
金采源长长地吐了口气。也不知道这手气是怎么回事，她竟然抽到了面试的最后一位，在焦虑和不安中熬了两个小时。现在终于结束了，可以回酒店好好休息，准备明天的笔试。
只是……
“你的这几幅作品完成度都挺高，不过人物神韵方面还需要加强，尤其眼神。”刚才面试官在翻阅她的附带作品的时候，随口说了一句。
眼神吗？
直到第二天的考场上，金采源仍然在苦思这个问题。
前几道题相对中规中矩，金采源定了定神，翻开最后一道历年来都阅得极为严格的命题速写，心跳如雷。
《风中》。
考场里冷气开得很足，金采源闭了闭眼，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。她似乎身处那间气流不通而闷湿的画室，电风扇搅动出温热的气流，绿影幽幽，光斑烁烁。
窗外，I城春末夏初的风声温润。
窗内，来自她眼眸里的秋风凌冽。
金采源知道，她无法避开那样的一对眸子，那样的一抹眼神。
她落下笔。
08
七月中旬，I城的应届毕业生大多都陆陆续续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这一届I城的文理科都考得很好，但在艺术系里最振奋人心的还是有整整三个考上O校的同学。按以往的水准，有一个上O校的就非常不错了。
金采源是其中之一。
贺喜的电话接了一通又一通，裴允静老师的声音里难得有掩藏不住的笑意，崔叡娜和安宥真催着她今晚一起聚餐，仁美陪她查录取结果时兴奋的尖叫还历历在耳。
今年的艺术系战绩颇佳，学校准许艺术系举办一次毕业画展，金采源婉拒了其他同学去KTV唱歌的邀请，一个人回I城一中看画展。
看画展的人不多，但也有许多准高三的学弟学妹闻名来看学长学姐的毕业画作，金采源一个人慢悠悠地穿梭在各式各样的素描、油画、水彩之中，暑风过去，钻进鼻腔的满是油墨水纸的味道，中学时代的味道。
自那次擦肩而过以后，金采源再未见过那个女孩，向裴老师询问时，裴允静也只知道那是别的老师推荐给她的模特，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。于是金采源只好作罢。
“诶？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，而且我们画过那么多模特，你说的是哪个呀？姐姐。”她向本田仁美问起时，对方正捧着一杯芋圆波波喝得正开心，口齿含糊地回答，金采源只好叹了口气，随口糊弄过去：“我……我也记不得了。”
一切都像一场梦。
那是场命运般的相遇么？不，那只是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对视，短暂可笑的两秒钟被她的臆想拉长得宛如百年，事实上，风与小叶榕，都是那样平常。
那是独属于她一人的眼神么？不，那不过是逃课时朝路人警惕的一瞥罢了。那些被她过度解读的目光，从来没有向她投来过。
可是……艺考场上的最后一道命题速写，那张她偷偷保留下来的画像，又是真实存在过的，不是吗？
可是，可是。可是，那也与她无关，只是她金采源一个人的臆想罢了。若是一个人的臆想，那不过就等同于幻觉。
金采源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水彩。真美好，从讲台的角度望下去，是头顶旋转模糊的旧风扇，半透明的画室玻璃，碎而朦胧的绿阴光影，埋头作画的学生，画面聚焦在第一排的女孩，刘海微湿，抬起头，表情迷惘，眼睛湿润如鹿……
嗯？
金采源怔怔地立在这幅画的面前。
画里是她自己。
而落款是，2018级金珉周。
原来，不是一场臆想。金采源想。
原来，她们曾经相逢。
THE END
